吸尘车

昆明每天制造约5100吨生活垃圾 垃圾都去哪儿了?

    我们每天制造的垃圾已经泛滥成灾,每天有5100吨垃圾从昆明各个角落被运送到填埋场或者焚烧厂,远处的山也是由垃圾堆积而成 记者文若愚/摄

     西郊垃圾填埋场里,一辆垃圾车刚开始倾倒垃圾,拾荒者们就围拢上去,寻觅自己需要的东西

    五华垃圾焚烧发电厂内,工人正在进行垃圾分拣。经破碎和分拣工序后,垃圾通过长长的运输管道进入焚化炉,焚烧发电 记者文若愚/摄

    昆明:垃圾山生长记录

    昆明市每天制造约5100吨生活垃圾,经回收利用后运至垃圾处理厂的仍有3700吨。在垃圾回收、处理的产业链上,有无数辛劳的背影。

    昆明市的街道上,有24800名一线环卫工人。每天,他们要从全市30123只果皮箱中清运出5100吨的垃圾,其中的3700吨从全市130座垃圾中转站里,分别被运往五华、西山、空港、呈贡以及东郊5个垃圾焚烧发电厂。

    城市产生大量生活垃圾,而垃圾的处理又产生出许多工作岗位,如环卫工、拾荒者、垃圾清运企业……在垃圾分类尚不完善的中国,他们是垃圾分类、回收的主力。昆明的垃圾在他们的手中各归其位。

    普通环卫工的普通一天

    从凌晨3点到下午1点,罗吉光得清理70余个垃圾桶,来回清运垃圾7趟。他的工作,基本依靠人力完成。

    和往常一样,7月30日凌晨3点半,罗吉光骑着他的环卫三轮车出现在福兴路上,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雨靴。环卫车车厢里放着铲子和扫帚,车头上挂着一双白色手套,外车厢右侧挂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此时的福兴路上,除了他脚踩三轮车踏板发出的“咔咔”声,一片寂静。

    罗吉光清扫的第一站,是紧邻福达综合市场的路面。“要先把市场附近的路面、垃圾桶清理干净,到四五点钟,市场的人和车就多起来了,不好扫。”

    他把车停在一个容量为200升的绿色垃圾桶旁,弯下腰,双膝弯成45°角,右手抓住垃圾桶的边缘,左手摸到垃圾桶的底座,憋足气,一起身——垃圾桶没有被抬起来。前一晚,昆明城里下了一场暴雨,垃圾桶里积满了水。

    他把桶扳倒放平,从车厢里拿出铲子伸进垃圾桶里,抽出一大铲垃圾,抛上环卫车。铲过几趟后,他把垃圾桶抬起来向车内倾倒,垃圾桶里的污水顺着环卫车车板,“哗啦呼啦”地流下来。

    打扫完垃圾桶周边后,罗吉光骑车驶向下一个垃圾桶。要装满一辆环卫车,罗吉光需要清扫12个垃圾桶。要清扫完他负责区域的70来个垃圾桶,他得运7趟,从凌晨3点持续到下午1点。“中午和晚上是产生垃圾最多的时候,垃圾大多是烂菜、果皮。”

    每倒完一桶,罗吉光站在环卫车车尾,戴着手套在垃圾堆里翻出矿泉水瓶和饮料瓶,装进塑料袋里。虽然这些垃圾已经被拾荒者翻捡过多次,但总有“漏网之鱼”。

    一年前,罗吉光也是拾荒者中的一员,每天早晨7点就起床,骑着三轮车满城转,“又脏又累,一天苦不得多少钱,30来块。”现在,他成为了环卫工,兼职废品回收。他的媳妇每天早上7点起床,去双桥村、日新村等地方捡拾废品。

    塑料瓶每公斤3元,他一天能靠这挣15块钱。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捡到电线之类含铜的东西,“这些东西好卖,30多块钱一斤,但是少。”他的收获物多是些木头、玻璃瓶之类。垃圾堆里的碎玻璃很常见,一年不到,他已有三双雨靴被划坏。

    像罗吉光这样,既是环卫工又是拾荒者的,在昆明的环卫系统里很常见。“工人干活又脏又累,工资还少,他们捡废品卖点钱也是可以理解的。”雷国兴是昆明玉禾田环境工程有限公司品质部主任,每天,他至少3次出现在护国、华山、莲华、红云四个街道办事处辖区的街道上,检查垃圾是否已清运干净。

    垃圾分类,艰难的任务

    在“玉禾田”的300多个分类垃圾桶里,真正做到垃圾按标志分类的不足1%。

    在“玉禾田”负责的291.69万平方米市政道路上,分布着48个社区、8座垃圾中转站、210个垃圾房、939个垃圾清运点,122名环卫工人参与清扫保洁和垃圾清运。“每天垃圾清运量达370余吨,月清运量超过12000吨。”

    每天凌晨5点半,张付会和李红强夫妇会蹬着三轮车出现在翠湖西门,将垃圾桶里的塑料瓶、纸盒、金属物连同其它废弃物一起,运回翠湖垃圾中转站。一直忙到上午9点半才吃早餐。夫妇俩已经度过了16年这样的早晨。

    作为昆明的“眼睛”,翠湖周边的垃圾清运工作可谓是最需要留心的,这个回收站要对周边7个社区的垃圾清运负责。每天,被运往垃圾中转站处理的垃圾大约有30吨,需要载重10吨的封闭式垃圾收集车往返垃圾焚烧厂3趟。

    在垃圾进入封闭式收集车之前,负责打扫翠湖垃圾中转站的余正芹会从环卫车里挑出一堆纸箱,作回收之用。每天30吨的垃圾里,能找出来的纸箱少之又少。“到这里来的纸箱子已经很少了,被收废品的人捡走了。”

    拾荒者除了在路面上活动,还会在垃圾站蹲点。每天早晨,余正芹都能看到两个中年男子等在垃圾站入口,看到垃圾车来了便围上去,总能从大堆的垃圾里刨出一两件被丢弃的东西。8月1日早晨,这两名男子依然准时出现,从垃圾车翻出被丢弃的金属物和电线,匆忙放进背包里。走前,每个人塞给环卫工10块钱。

    昆明市环卫处处长王先举称,自2012年启动生活垃圾分类工作开始至今,昆明主城区已在34个小区、7所高校推行垃圾分类试点工作,建成城市垃圾分类资源再利用回收网点76个,每天分类回收再利用生活垃圾接近1400吨。

    但是,在昆明,市民对垃圾分类的意识仍不明显。60岁的彭斐坚负责清运,他每天都会搭乘司机杨学成容量600公斤的微型垃圾车,围着翠湖至少跑7趟,将橙色、蓝色和绿色分类垃圾桶里的垃圾回收。

    橙色垃圾桶上标示“有害垃圾收集”(电池、荧光灯管、灯泡、水银温度计、油漆桶、过期化妆品等),蓝色桶是“可回收垃圾收集”(纸类、塑料制品、玻璃、金属等),绿色桶是“难以回收废弃物收集”(厨余垃圾、砖瓦陶瓷、卫生间废纸等)。虽是如此,但从三个桶倒出的废弃物大同小异——塑料袋、塑料瓶、纸盒、旧衣物,还有泥土。

    彭斐坚刚倒完,一位年轻姑娘走来,刚喝完的豆浆纸杯丢在了橙色垃圾桶内。

    这一幕,“玉禾田”环卫管理部副总经理王景课已经见怪不怪。“我们辖区内设有300多个分类的垃圾桶,但是真正做到垃圾分类的,不足1%。”

    教场路垃圾站站长杨建芬对此深有体会,她与垃圾清运工作打了20年交道,现在的她每天围着一台可压缩8吨生活垃圾的压缩车转。她操作的那台压缩车,车底有一块与其它部位颜色不同的铁板。那是一块“补丁”,“经常有石块、玻璃瓶、金属等硬物混在垃圾里,每次按下‘一次挤压’‘破碎板破碎’按钮,机器就损耗一次。”说着,杨建芬按下按钮,机器开始挤压垃圾,同时传来某种硬物破碎的“咔咔”声。

西郊垃圾填埋场,拾荒者在处理菜叶等物,准备运回家喂猪

清晨,环卫工骑着改装过的三轮车,沿路清理、收集垃圾

    垃圾去城外

    自1998年至2010年,十余年间,昆明东郊垃圾填埋场填埋了376万吨生活垃圾,垃圾填成了山。

    早上7点,罗吉光拉着第三车垃圾到达福德社区垃圾回收站时,甘伟正开着装载机,将垃圾装到大卡车上。他是负责将垃圾运往东郊垃圾填埋场的卡车司机,每天早上6点,他会开着20吨大卡车准时抵达垃圾中转站。他很少吃早饭,感觉饿了就点一支烟“抵一抵”。从事垃圾清运8年了,一直如此。

    “(夏天)这段时间垃圾最难拉,雨水多,瓜果多。”早上9点,20吨卡车被装得满满的,污水从车厢缝里淅淅沥沥地往下落。见负责垃圾站清扫的人在徒手拉绑绳,甘伟大喊:“跟你讲过好多次,你要戴手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垃圾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必须小心。”甘伟说,今年5月,负责清扫福发路的一位环卫女工被串烧烤的竹签戳破脚掌,感染了破伤风,最终不治。“她跟我一般大,五十二三岁,扫完街没事就进垃圾房来捡瓶瓶。我跟她说过好多次不要来捡了,她不听。”

    8点35分,甘伟开着大卡车从福德垃圾站出发,前往位于阿拉街道白水塘的东郊填埋场。老石安公路堵车,到达时已近中午。甘伟指着山路两旁的山丘说:“看到这些山坡没?都是垃圾填起来的。树都种在垃圾上。”他笃定地认为,这些树活不长。

    昆明东郊垃圾填埋场1998年投入使用,到2010年1月东郊垃圾焚烧发电厂投入使用前,昆明主城区产生的生活垃圾有一半倾倒在此。整个运行期内,每天平均入场垃圾量达1200吨,远远超过设计处理规模800吨/天。十余年间,260余亩的土地上,填埋了376万吨生活垃圾。

    甘伟将车开入焚烧厂大门时,前方已经排有十多台垃圾车,大多从官渡区和经开区过来。甘伟看着前面的卡车司机往车上的垃圾里浇水——里面还有一坨燃着的蜂窝煤,说:“至少要排半个钟头队。”这里每天有200多车垃圾进场,此外还有10多辆运煤车。

    车队尽头就是垃圾焚烧区,刺鼻的垃圾味充斥在空气中,这边,垃圾车将垃圾倾倒在“垃圾山”上后赶紧逃之夭夭;那边的传送带旁,一群戴着安全帽和口罩的工人正把大石块、塑料、轮胎、金属物挑出来。在正中间的“垃圾洞穴”里,一台挖掘机将巨爪探入垃圾池中,将垃圾送入焚烧炉。在这里,每天处理的垃圾量最多达1600吨。

    下午1点,甘伟卸下垃圾后,开着车回到了小板桥——下午接班的人会来把车开走。他的下午时光,多半以打麻将来打发。他打得不小,“百把块钱一炮”,有时候,4000多元的月工资还抵不上他一个下午输的钱,但他并不在乎。他在世纪城附近的村子里有好几套房子,一年的租金收入有40来万。“钱多又不压手。闲着还不是闲着!不管咋个说,养老保险的钱要自己苦着点。”

    在垃圾场上“淘金”

    垃圾场里仍然有能利用的东西。不仅是捡拾废旧金属的拾荒者,养猪户也看上了蔬果类的垃圾。

    甘伟在麻将桌上苦斗的下午,王思平开着密封式垃圾车,在教场路上沿着各小区内的分类垃圾桶和路边垃圾房清运垃圾。8月1日早上8点,他已经将一车12吨垃圾运往位于五华区沙朗街道红水塘村的西郊填埋场。下午4点,他和垃圾车再次出现在西郊填埋场。

    垃圾车的出现在填埋场引来一阵骚动。相比垃圾车排长队的东郊垃圾焚烧厂,西郊的垃圾填埋场要冷清许多,每隔十来分钟才来一趟车。早些年,雷国兴还是一线的环卫清运工时,他得在这里排上一个小时的队,才能完成垃圾的装卸。

    西郊垃圾填埋场于2001年5月正式投入运行,999.63亩的占地面积设计总库容为914万立方米,预计使用21年,设计日处理800吨垃圾。这里每日处理垃圾实量曾远超这个数字——平均1400吨以上,高峰期达1500多吨,往来车次超过200次。焚烧厂兴建后,这里填埋量锐减。

    “这几年,这个山头就被垃圾填满了。”雷国兴指着100米外的山头,他是看着这座垃圾山“生长”起来的。这座垃圾山长宽跨度不下200米,很难想象它曾是一座深坑。但正是这些垃圾,令许多拾荒者趋之若鹜。

    每当垃圾车一来,十来个背着筐篓的拾荒人纷纷围在垃圾车旁,车厢尾部对着哪个方向,他们就站在哪个地方。王思平操作摇杆,车厢缓缓升起,垃圾还没有完全卸载下来,就有人站在车厢下翻捡起来。

    石军(化名)坐在一堆剩菜叶、烂土豆前,身上穿着一件某饲料品牌的深蓝大褂,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猛剁那些烂菜。他的身旁,已经装满了两袋。“这些要拿回去喂猪。”石军和妻子每天在填埋场收集的蔬果类垃圾有100多公斤,“能养活十来头猪,每头猪每天都要吃掉好几块钱,能省一点是一点。”与他一样收集蔬果垃圾的,还有另外三四群人。

    “最近焚烧厂在检修,减少了垃圾焚烧量,有一部分垃圾车去填埋场了。”“玉禾田”环卫管理部副总经理王景课说,现在西山区、五华区等区域内的垃圾大多运往位于大普吉下沙河村的五华垃圾焚烧发电厂。这是昆明首家投入运行的生活垃圾焚烧厂,日处理规模1000吨,年发电量约1.6亿度。

    焚烧厂的地下室灯光昏暗,丁其柱坐在矮脚凳上挑拣硬币、钉子和啤酒瓶盖,他左手食指被割伤了。“这些都是小东西,戴着手套不好捡。”在他的头顶,一台机器轰隆作响,机器里有一块巨大的磁铁,将传送带上的金属物吸出来。他每天能收两三袋金属物,“每吨能卖700块钱”,但收集一吨并不容易,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8月1日下午4点,从西郊填埋场前往五华焚烧厂途中,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在空旷的填埋场里,李金贵会在哪里避雨呢?

    李金贵是贵州来的拾荒人,在红塘村租住民房已有半年。这些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塑料瓶在红塘村里卖,一公斤才几毛钱。在拾捡垃圾时,她的表情带着微微的厌倦,且谨慎。

    她只对我主动说过一句话:“你是哪的人?”

    “湖南。”

    听闻,她猛地抬头:“你是湖南人?我儿子在湖南读书。”她说,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家乡上高中。只有谈及孩子时,她的脸上才现出放松的表情。

    她打算等。等儿子明年毕业,她就不再拾荒,回老家去。(记者 何惠子 实习生 顾桂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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